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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46)忠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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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少光在骤雨与艳阳交替间先下居忠再挫湛天谣,而在遭遇付寻松的增兵时,却无半分恋战之意,毫不犹豫的下令撤走。

若说寒初珞对武学的悟性当世无人可比肩,那文少光便是当世将领之中天赋首屈一指的存在,加上那诡谲的北斗枪,立身两军阵前的确远比江湖中的单打独斗要更适合于他,是个天生的将才。

天色未黑透前,战雉队视野良好,从空中对文少光等人进行过不少回奇袭,文少光冷静的让麾下虞宫叛军四散往不同方向,借灌草与零星树林作遮挡,避过了诸多战雉,就这么蛰伏了下来。

文少光率领这支被沈煞视做乌合之众的叛军不过数日,已经显露出了超乎以往的行令禁止,也不知他究竟用了什么法子,竟然能把这一盘散沙变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,多次惊险至极的避过了虞宫的战雉与斥候,足以让任何将帅称奇。

月上中天之时,天上已见不到战雉的巨大黑影——战雉也需要喂食和休整。往往越是强大的战争助力,就越需要的更多的辎重资源,甚至是休整。以普通步卒为一份辎重,骑兵因为有马和替马消耗就是步卒的三倍,战雉则是十倍,甚至更多。

文少光率步卒消灭完最后一支跟踪他们的斥候后,终于得空抬头看了一眼如洗的月色。

他的心中并非没有犹疑和忐忑,只是多年领兵的经验告诉他,无论何时,这些情绪都不能露于人前,因为若连将帅都不能如此,麾下之人更会六神无主。

可他即便藏得滴水不漏,心下依旧清楚现在之所以能隐藏行踪,全得益于夜幕。等到天明之后,战雉恢复空中视野,他们肯定会无处逃遁,加上湛天谣现在肯定会调集虞宫所有残存兵力趁夜赶来,到时候他麾下这小一万的步卒,根本不是战雉和骑兵的对手。

文少光本可以趁现在往南撤入淄州,到时他便是蛟龙入水,谁也奈何不了他。可他的仇人们近在咫尺,他却只解决了居忠,还没给沈煞报完仇。

这是虞宫最弱的时候,也是他唯一能报仇的机会。

若是错过此刻,恐怕……

文少光为沈煞报仇的这番决心,在虞宫一方看来却是面对导致长达四年内乱幕后的始作俑者,他们简直恨不得文少光等人被碎尸万段,何况只是杀了一个沈煞?

这场由无数大小战役组成的“逆羽之战”,虞宫一方此前一直趋于劣势,想方设法以少胜多,现在被动的一方变成了文少光,他自然必须用同样出奇制胜法子打败他们。

“也只能如此了。”

文少光再三揣度虞宫会如何,终于在卯时前一刻、天明以前最黑暗那刻,下定了决心。

他此前重创了湛天谣,对方肯定不会放过他,那他就反其道而行之,亲率一小队人马,把自己当做饵,大张旗鼓的在羽山道口外的密林中摆开阵势,静待天明时分,虞宫一方既然最有可能他当做鱼来钓,他何尝不能如此?

天色尚未破晓,湛天谣便带着重甲骑兵出现在文少光面前。他们两个“饵”,如同命数般选择了同样的方式,带着极少量的兵力在阵前相遇。

仅仅一个照面,他们就明白了彼此已经料中了自己的想法。

双方一触及走,文少光带人撤退,却是假作撤军。

湛天谣见状自然未尽数追击,直接往谋划好的方向绕道而行。

文少光见她不追,便折返回来,再度短兵相接之后才转身逃遁。

湛天谣应战却不追击,近乎以逸待劳的等着文少光去而复返。

如此,双方交手不过一个时辰,他们这假作的一追一逃,竟然都把对方默契的引到了羽山道口。

准备已久的饵此时真正就位,第一波奇袭由虞宫一方主导开战。

付寻松率领早已埋伏在道口外羽山密林中的虞宫兵马,偷袭了文少光后背。

然而,付寻松来不及跟湛天谣合围,就遭遇了文少光的反击。

原来,文少光早趁着夜把麾下的悄然带到羽山道内,而虞宫一方又恰巧在此前调走了人马去追击文少光,正好遂了文少光的愿。

古往今来,只有别人想从龙泉过羽山攻打到虞宫天险,如今却颠倒了过来。

文少光的麾下、付寻松、文少光以及湛天谣四方,形成了层叠的相互包围,谁都想着突围干掉对方、谁都想挤进那狭窄的羽山道,方便占据地利,却是谁都无法打破相互追击的平衡,兵力、战法与谋划全都在此刻近乎势均力敌。

胜负难分的战况,一直焦灼到次日正午,终于出现了一位双方都预料之外人,打破了这四阵混战的局面。

文少光大惊:

“怎么会……是他?”

……

数个时辰前,天色未亮之前,在虞宫王王帐对面的那顶军帐中,居忠醒了。

居忠扫过文书的脸色,当即明白他此番醒得如此之快,不止不是幸事,反而是最糟的那种可能。

“王呢?”他问。

文书直言道:“王已在半个时辰前带兵出征。”

“是去为我……报仇?”居忠犹疑着问。

“是。”文书应。

居忠此时矛盾之极。

他明明还活着、还在与文书说话,可他却明白自己只不过是在短暂的回光返照罢了,否则王也不会亲自去为他报仇。

将死之人本该有的不甘、愤恨,甚至痛哭流涕,他全都没有,甚至在他听到文书说湛天谣去为他报仇的时候,竟然无与伦比的开怀,甚至忍不住想放声大笑。

可他身上太疼了,疼得他根本笑不出来。

这个处于回光返照之时的高壮汉子,再三回味过文书的话后,终归是不顾胸腹的剧痛,哈哈大笑起来。

他边笑边发出“嘶”的倒气声,许久才停了来,问:“若我数年前没来投诚,这虞宫右将军的位置本来是你吧?”

“不不。”文书摇头如鼓,急忙否认,“我乃一介无名愚钝之辈,哪能担此等重任?中将军切勿妄自菲薄……”

“别骗我了。”居忠打断道,“我都快死了。”

文书微怔,亦可能怔了许久。

居忠已经猜到他离死不远,却是如此坦然,这反而让文书无所适从。

她过了许久才微微低着头,道:“……是。”

她说:“中将军揣度无误。”

任谁在死前都想死的明白,因为人的一生鲜少能活得明白。

居忠想:那他至少也要死个明白。

“王开始是为了防我,才会派你来辅佐我,对吗?”他问。

“对。”文书直言不讳。

湛天谣少时刚继位便与蜀地大军有过一战,对于她而言是真正见识到湛氏是如何被过去所束、白凝羽是如何强大的一战,对于居忠却是他找到真正可以投诚效忠一战。

谁也没仔细想过当时在阵前六神无主的湛天谣,后来是如何在身先士卒带兵冲锋的同时又能对麾下调配得当。

其实,她当时根本没有调配。

那位浴血阵中的少女在旁人看来独自撑起了虞宫湛氏新的传奇,背后却是得益于自小被付寻松熏陶的、当时还在她身侧做亲卫的文书。

那场大战是文书在湛天谣做先锋杀入敌阵后,以亲卫身份假行虞宫王令调配虞宫州兵。

战时,文书不动声色的指挥若定,战后她负荆请死罪,却被付寻松力保性命,最后得以废刀法、行监视居忠之责并从旁协助辅佐来戴罪立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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